轻松将会扼死你文/创知路林德铭 北京大学法学院

前言

有一个学妹写邮件给我，她说高三第一次大考出来后，她的成绩不如想象中的理想，她想问问我，像她这样的成绩能上到一个什么样的大学。我本想安慰她，高三的时间还很长，有足够的时间去查缺补漏，巩固提高。但是我转念一想，或许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，究竟她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目标？

1轻松的错觉

我从小长在海边，学会游泳是每个小孩必需学会的一项求生技能。游泳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，就是如果跟在别人的后面游，总是觉得非常省力。每次偷偷做别人后面的小尾巴带来的轻松，也更让我深信这一点。

在泳池里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。在前面游得太慢的人，总是让跟在后面的我抓耳挠心。对那些游得特别快的人，除非被他们猛地“超车”，否则总是很难抓住他们的踪迹。而“尾随”的这个小伎俩，也不总是能够适用，有的时候确实让我觉得如搭便车一样惬意，偏偏有的时候有时又如赶公车一样窘迫。

渐渐的我发现，所谓“跟在别人后面游会更加省力”这句话的成立，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前提，那就是“你能够跟在别人后面游”。如果被跟随的那个人游得特别快，光是跟随他就要耗费掉你大量的体力。而那些容易让我跟在后面，享受到“搭便车”的福利的人，恐怕本来就游得比我慢一些。

换句话说，那些所谓的轻松、省力，可能并不全然是“跟在别人后面游”这么简单，很可能不过是，前面那个人原本游得就比你慢，能让你轻轻松松跟在后面，反而让你产生了轻松省力的错觉。而如果前面那个人比你快那么一点，你每次就不得不加快击水频率，调节换气的时间，好让距离不至于慢慢拉大。

什么是轻松？或许不过是低目标和低要求加上未尽全力的结果。

2轻松的代价

每每有学弟学妹们邮件我，说期中考、期末考或者一模、二模考砸了，拿着成绩单上的排名对照着大学的录取名单，“研究”自己究竟能上什么大学，为此忧心忡忡，茶饭不思。

一般而言，我的回信无外乎两种情况。第一种情况，我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，安慰失意的学弟学妹，“毕竟不是高考嘛，早暴露问题，早解决问题，没准高考就不再犯了”。第二种情况，尤其是当面聊天的时候，免不了一通臭骂，“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一条轻松的退路呢？！”

高中三年由于我选择了竞赛的道路，年级的成绩虽不算是顶尖，但也勉强算是第一梯队，因此，从高一开始，清华北大一直是我的唯一目标。高三那年竞赛一结束，我回到阔别几个月的高三教室，重新拾起早已陌生的语文英语，还有化学生物，我的目标也从来没有改变过。

由于长期停课，我的成绩直线下滑，一度逼近年级200名关口，别说是什么清华北大了，恐怕再这样下去只能安慰自己“学技术，到蓝翔”。那时，复旦大学望道计划向我抛出了橄榄枝，“省一等奖”意味着我可以选择直接保送，在专业选择我也得到了极大的宽容。

我的答案是：我拒绝。

那次家长会，尚不知情的爸妈忽然得知我拒绝了复旦大学的垂青，不知是惊讶还是气愤。年级主任也郑重其事地对我说，你可要想好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。班主任对我说：“选择权在你，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，也必将为此付出你的代价。”

当时心里的千万种思绪如今已经很难再想起，只记得当初我摔门而去，脑中已是一团乱麻。羞愧？屈辱？以及心里那一点点地心动？或许对当时周围的人来说，我已经是一个即便竞赛加分在手，也没法通过高考考上清华北大的人。每天周而复始的复习和仍旧是直线下落的成绩，无论多少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，只要我承认我的无能，只要我放弃我的追求，只要我说一声——“我同意”。那么一切的痛苦挣扎，都将会烟消云散。

但是我的答案仍然是：我拒绝。

我非常明白，以我当时的成绩来说，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，我所失去的不过是一次高考和所谓遥不可及的“清华北大”。对我来说，选择保送是一个再轻松不过的事情，不用去面对枯燥的高三复习和竞争的压力，就可以选择一个相当不错的学校和专业。我可以不再去学一些我鄙夷和不屑的知识，我可以不再去纠葛一份一毫的进退，我可以把我从忙碌的高三生活中解放出来。让时光的车轮飞速地转到下一个盛夏，轻而易举去赢得本就该属于我的鲜花和掌声。

但是，我清楚地知道，“清北以外”从来不是我的目标，轻松也从来不是我做出选择的标准。林肯纪念堂上有一句话叫做：freedom is not free，自由不是没有代价的。在我看来，即便轻松也是如此，轻松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。我失去的仅仅是一次高考的拼搏吗？我失去的仅仅是一次可望不可即的争取吗？

我认为不是。我将会失去的是对自己的信任，因为我将不再相信自己的能力。我将失去的是选择的勇气，因为我将害怕做出选择带来的风险。我将失去的是那一点点的进取的渴望，我选择认输和逃避。懦夫。

有首歌里这样唱着“我得到的都将是侥幸，我失去都将是人生”。

轻松的代价，一点不比选择不轻松要低。

3轻松将会扼死你

有句话叫做“梦想还是要有的，万一实现了呢”，重点在两个词，一个是“梦想”，另一个是“万一”。梦想之所以让人感觉到感动，不在于那最后万分之一的辉煌，而在于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晦暗。太容易实现的梦想，从来不是一次艰难的奥德赛，在家门口溜上上百圈也不能让你看到世界的恢宏。

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“人生就像是心电图，没有起伏，你就挂了”。当你在该奋斗的时候感觉到轻松，肌肉远离疲惫，心跳不曾急促，这样的舒服只意味着一件事情，那就是你并不够努力。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跟在一个游得比我慢的人后面，我可以身手就摘到头顶成熟的苹果，我可以只需要点点头就能逃避高三的一切。这不代表任何事情。

当我选择一个较低的目标的时候，当我给自己留好了千把种退路的时候，当我未经努力先去考虑自己能上什么大学的时候，实际上我已经放弃了向更高的山顶去进发的动力。如果我告诉自己，你不行，你的数学还是英语就是学不好，你最多上到一个什么什么学校，你到这个水平就足够好了。这是一种对自己的绝望，对自己未来的绝望。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打倒一个人，除了内心的绝望。

我恐怕不会知道，我其实可以游得更快，我其实可以跳得更高，我可以学好那些困扰我多年的英语数学，我可以上到一个更好的学校。一个轻松的目标，一个假想的目标，它会让我变得满足于现状，它会让我产生自我膨胀的错觉，它会让我放弃去实现更加艰难的梦想。我以为它是一个我企图登上的平台，事实上却变成限制我的天花板。

当我觉得轻松的时候，那就意味着我开始止于现状，当我主动选取一个更加轻松的方式时，那就意味着我已经选择自我放弃，对自己彻底地绝望。因此，不要觉得容易和舒服是一件好事，它会像缓慢凝固的黄油，一点点将你扼杀在温柔的环境中。

不断地去挑战那些困难的事情，去冲击比目标更高的目标，让自己在拼搏当中痛苦、挣扎甚至精疲力尽。这一切的一切不能够打垮你的，都将会成为你的血肉和骨骼，它会摧毁你，然后重塑你。